盐辞

我问北京,他说再见

【晗芳/芳汉】明知故犯

  • 无差、1.2w+、校园向

  • Lithromantic(性单恋)

  • 千万别上升

 


00

葡萄在剥我皮,笔记本在写我,字条将我撕碎散落成漫天的飞蛾,而你在爱我。

 

01

门外的厉声将郭霄汉从空壳的梦中剥离出来,他依旧束在床上没有动弹,那样的吵架声早已不能获取他更多的关注,顶多能让他睁眼听那些最丑陋的词汇。

 

可他甚至累了,谁也不想帮。

 

那个男人,发狠起来净用些肮脏的词汇,现在是在对着不能够为他怀上为二胎的女人。

 

谁能想到妓女,死婆娘这种词能从一个在工作上雷厉风行,耐心教导新人的男人中脱口而出。

 

男人在外粉饰自己,对内撕下自己的面具,对他这辈子应该最爱的人。

 

门外脚步声明显成了急促的链条,重重在地板上敲出两三步。等到郭霄汉反应过来夺门而出时,母亲的白净面皮上已留下绯红的掌印。

 

“你干嘛呢?”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啊,这么没教养,以后可别说是我儿子。”


男人斜睥了一眼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还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想我们生二胎,是因为怕他出来分你的爱,你也是够自私的,真不愧是你妈养出来的。”男人重新凝视上郭霄汉,眼神写满“一对恶心的母子”。

 

“我,有被爱过么?”

 

 

02

高三的日子向来不是什么好滋味。

 

郭霄汉习惯性选择墙边的位置,至少墙还能陪他。

 

“今天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家好,我叫孙九芳,是复读生,今后这一年请多多指教,大家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

 

郭霄汉对这种客套的场面几乎不感冒,顶多抬额去瞥几眼,以表尊重就够了。

 

名为孙九芳那人,几缕碎发搭在前额,稍翘的鼻尖遮挡了些光束而留下小块阴影,整个面皮在闪着银碎的阳光下白里透着点粉橘,除了和乖顺搭不上关系的锡纸烫,可以说哪里都是好孩子的模样。

 

自带乖顺,他求不得。

 

其实郭霄汉也属乖顺,至于是装出来的多还是被逼出来的多,无人可知,大体连他自己也难以厘清。

 

“霄汉,我跟你说,我烦死了……”

 

郭霄汉的出神被抽离回来,才意识到是秦霄贤的言辞正向着他如涛涌般侵吞而来。

 

郭霄汉瞬时间扬起毫无痕迹贮藏的面颊,如月色中银质般莞尔言笑。

 

“你说,我听着。”

 

 

03

郭霄汉家住得远,所以家里借了关系在学校家属楼搜罗了套住宿。

 

住宿小,挤不下三人,郭霄汉常只身一人在住宿里,顶多父母中午煮饭才过来占个床位,有时也就母亲一人,郭霄汉倒是巴不得。

 

至少母亲会试图用朋友的言语跟他交流。

 

“你们班是不是今天来了一个叫孙九芳的复读生?”

 

“对啊,你怎么知道?”

 

“他啊,是妈妈单位上一个同事的儿子,今天跟我说她儿子和你一个班。”

 

郭霄汉低头扒了两口饭。

 

“等会你带葡萄记得给人家也带上一串。”

 

郭霄汉捧着两串葡萄停在教室门口偷望进去时,教室里是正在打闹的众人。

 

他揣着心思,在门口暗自把两串葡萄硬生生分成了六份,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全部分出去,而属于孙九芳的也换成了一小摞。

 

这种事郭霄汉向来行云流水,因为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好,程度平均,精确如天平左右臂。尽管有时甚至会将自己都悉数奉送,众人的忽视却也只让他奢求能多些存在感。

 

也许多出五份,就能多有五个人的喜欢。

 

“这是霄汉给我的。”

 

“才不是给你的,那是汉汉给我的。”

 

“我才是汉汉的宝贝。”

 

被争抢是多美妙啊,所有人都拼命和你搭上关系,将自己和你的名字串联一同,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五摞葡萄瓜分已尽,粗陋的葡萄柄上留下的都是些虫蛀腐烂的,自然,边角料众人不会吃食的。

 

争抢声突然消失,骤地,如剜心般疼痛感伴着反胃恶心感向郭霄汉袭来。众人将他抛到高空,然后哄抢而空,欢喜离开,最后他兀自跌落,粉身碎骨。

 

众人只是很短暂地痛爱了他一番,郭霄汉很清楚,可他确实需要这些丑陋的嘴脸,至少能让他享受腾空的快感。

 

也许下次他们就会多爱他一秒,而不是只爱他手里的吃食。

 

 

04

郭霄汉拿出留在课桌抽屉里的最后一小摞葡萄,朝着孙九芳安静伏案的背影。

 

“郭霄汉,你吃独食是不是?”

 

“竟然还藏了,真是不仗义啊。”

 

众人又看向郭霄汉手里的小摞葡萄,仅五六粒团在一起,在刚才其它五份比较下显得实在太过娇小,却也挡不住众人眼中流露出像狼捕食猎物般的贪婪。

 

“这是给孙九芳的。”

 

众人开始调笑。

 

“人家才来几天你就开始勾搭人家了?”

 

“不赖嘛,郭霄汉。”

 

俨然一种成全的做派,好像极具奉献精神似的宽容大度,彰显绅士精神地说,既然是新来的,那我们就不跟他抢食了。

 

但如果是你的,那就得分出来。

 

 

郭霄汉像冲破墙壁一般,方在快要窒息的包围中戳出个洞。

 

孙九芳的位置和郭霄汉相隔有些远,当时正巧讲台下多个位置,孙九芳就自然成了那个填补空位的人。

 

郭霄汉摸摸索索挪过去时,孙九芳正在刷理综题。彼时,他们年级还没开始练理综,郭霄汉只看得那人演算下密密麻麻的一片,不由得暗自惊叹。

 

一只夹着明显有些破损葡萄的手绕过前额,递到了孙九芳满眼理综题的视线里。

 

孙九芳这才抬起眼睑,顺着手去看那人。

 

“给,葡萄,那个,我也不知道甜不甜。”

 

自我介绍什么的,郭霄汉实在不熟,以至于吞吞吐吐的。

 

孙九芳瞧见破烂着实在丑陋的葡萄,先是一愣,又眉眼弯曲,嘴角勾起惊喜的弧度。

 

“肯定很甜,下次记得自己先尝,谢谢你。”

 

郭霄汉一时沉默。

 

他,是在关心我吗?

 

郭霄汉唇瓣微张,正准备说着什么。

 

“我知道你郭霄汉,我妈妈和你妈妈是同事,我也住在家属楼,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从来没有接受过这般盛情的郭霄汉恍惚了,他恍若置身梦境,可能只有黄粱美梦才能配得上这样言辞。

 

 

05

开学不久就是运动会,对于高三党而言,可以说是为数不少能够放肆狂欢的时间节点了。

 

郭霄汉向来文笔好,在理科班里唯一格外出挑的可能就只有文字了。

 

运动会加油稿常作为班级加分项,毫无疑问,郭霄汉又成了负责人。只是运动会大家向来一哄而散,以他往常的经验,震慑不住那些牛鬼蛇神,加油稿自然又落在他一人身上。

 

好脾气以为自己退一步是海阔天空,其实是无尽荆棘。没有刀刃,肆意增长。

 

纵容没有好结果。

 

老班要求比赛时所有人必须到场,郭霄汉只能执笔捧本,只身坐在草皮上,偶有听得呼声才抬头去看绿茵场。

 

运动员孙九芳因为待会的1500米长跑悄然出现在那投入整个心思的人旁侧。

 

“这个时候还拿作业下来写。”

 

孙九芳这句话本无恶意,只做调侃,却被郭霄汉搜刮成暗暗较劲的调笑,也不知是太敏感,还是自己抱有恶意的揣摩。

 

郭霄汉在藏情绪这件事上从不会输,自是淡淡回应道,“是加油稿。”

 

孙九芳将本择过来才看出那是笔记本,不是令人头晕眼花的作业。

 

“你这一个人那得写到多久去了,我帮你抄。”

 

还没等郭霄汉回应,孙九芳不知从哪拈来只笔,扯过郭霄汉怀里的纸张,也同他一般盘腿坐下,隔着笔记本誊写起来。

 

郭霄汉看向孙九芳的发旋,感受到因呼吸进出的空气在鼻腔里急促流动。他再次垂下眼帘,流畅滑动笔尖。

 

在盛大的欢呼声中,坐在草皮上抬头的成了两个人。

 

“请运动员039号到1500米起点就位。”

 

号码牌在胸前皱成一团,郭霄汉恍惚才意识到身边那人正是039号。

 

“广播叫你呢。”

 

“啊,给你写这个我都忘了。”

 

郭霄汉二话不说,扯上自己怀里的笔记本,抓起孙九芳的手腕就往1500米起跑线去。

 

 

孙九芳才来班里不过一个月,众人顶多为了班级荣誉站在旁边看着,能动动手去终点接的也就只郭霄汉一人。

 

孙九芳本来就是被撺掇成的运动员,新来的自是不好推脱众人欺负自己时的温柔口吻,只得硬着头皮上。

 

冲刺瞬间,郭霄汉用满怀的稳当接住孙九芳。怀中人身子软瘫,腿脚已然麻木不听使唤,扶着走都极可能跌坐下来。

 

众人得知名次以后,散得七七八八,凑过来的也就秦霄贤和刘筱亭。

 

孙九芳嘴唇发白明显低血糖了,三人顾不得长跑之后不能直接停下,将孙九芳翻上郭霄汉的背脊,就往班里的补给站。

 

“这是怎么了?”班长投来看似关切目光。

 

“没有葡萄糖么?”郭霄汉虽听得那人悠闲的语调,还是习惯性压了压自己的情绪。

 

“喝完了呀。”倒还理直气壮。

 

“那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买啊。”郭霄汉明显急了,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吼人。

 

 

06

孙九芳发现郭霄汉的书包里总是置着个不大的手电筒。而这只在书包里睡得还不够舒坦的手电筒没被发现多久就发挥了它的光和热。

 

彼时孙九芳作业忘在教室里,迫于现实只能摸着黑回教学楼拿作业。

 

空寂的教学楼散着黑暗吞噬的阴森气息,孙九芳噎了口唾沫,立在台阶上久久不敢前。

 

影子渐显,打在台阶上折了又折,他回过身才看到郭霄汉捧着手电朝他越来越近,心底突然绽出烟花般绚丽。

 

人是趋光动物,会在迷雾中向着林中微光投射的方向。

 

孙九芳有夜盲症,他只是偶有在郭霄汉面前提过一次,疑惑了许久他才意识到,原来手电是为自己准备的。

 

那样单次的言语被轻易记住,复读生自然在这样的独有环境里更容易被俘获。在以往基础的接触上,难免不会多叠加些更加亲密的层次。

 

渐渐地,大课间孙九芳也总会和郭霄汉黏在一起,说些无关要紧的打趣话,要不就是腻着郭霄汉一同去厕所或是小卖部,夜跑时也会粘在郭霄汉的身边陪他多跑几圈。

 

一切都如此自然,关系好黏糊在一起其实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男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好基友。

 

只是郭霄汉没曾有过,也没指望有天自己也会被人在意。

 

这不过是开端,彼时的郭霄汉也许不会想到,之后自己逃避时的狼狈不堪,自顾自去躲进无尽的黑暗中,不愿意被世人偷窥。

 

 

秋夜亥时,校园里能闻到落叶的尘味,今日学校停电了,平时夜跑的两人没有了路灯的陪伴,孙九芳裹在黑夜里有些发抖。

 

眼前几乎一片荒芜废墟。

 

孙九芳向郭霄汉摊出发抖的手,分明是期待着手电筒的光与热。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夜盲症了。要不,你在这坐着,我跑了回来找你。”

 

还没等孙九芳投出一点希望,郭霄汉已经逃出生天般向操场另一头远去了。

 

孙九芳呆坐在花坛旁抽吸着冷气,他的掌间浸湿了冷汗,一点的风吹草动就足已惊起他的汗毛。

 

他凝目着郭霄汉离开的位置,方才模糊的轮廓已经被黑漆漆的色块代替。

 

其实,如果你愿意的带着我话,我可以陪你跑的。

 

 

07

孙九芳已经有些时日没同郭霄汉一起放学回家了,最近郭霄汉总用些借口来搪塞他们之间顺其自然的一些约定。

 

孙九芳实在难以接受郭霄汉忽冷忽热,俗称打一巴掌给颗糖吃,其实他早就隐隐有些感觉。

 

怎么说,其实关系好的朋友间正是要互相分享秘密,才会有抽丝剥茧之感。

 

孙九芳本就开朗,说故事时也如瀑布倾泻而下般,根本收不住。其实也可以理解成他愿意同郭霄汉分享自己的故事,让他走近自己。

 

但郭霄汉明显走近了两步,又退了回去。

 

几个月下来,孙九芳对郭霄汉几乎一无所知,他仿佛裹在厚厚的蚕茧中,没人能窥得一丝。他总是用极其淡然的笑,去婉言逃避那些问题。

 

如同空壳,郭霄汉面颊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笑的时候似乎用量尺精确刻画一番,定好最合适的比例,孙九芳莫名为郭霄汉感到累。

 

他是个老好人,但是太好了,好到所有人都习惯,都不屑。

 

孙九芳还是试图探进他的茧壳里,他偷偷跟在郭霄汉的身后,想要窥得那人每次的借口。

 

借口很淡,似乎经不起半点波澜,就是只是蹲在家属楼前的亭子里,猫着腰去盯着因放学而热闹的楼梯口。

 

孙九芳见那人一连蹲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动静,不由得疑惑。

 

郭霄汉似乎也奇怪,因周遭寂静,嘟囔的声音不免显得大了些。

 

“他今天还没上去么,我应该不会看错啊。”

 

孙九芳本是蹲在郭霄汉身后不远之地,听得这句话一时疑惑。

 

“他说的是我么?”

 

郭霄汉突然转身过来,就这样对视上了一直盯着他背影的孙九芳。

 

两人一时不知到底是谁暴露了,各自退步。

 

 

路灯隔亭子有段距离,周围也没有什么光,郭霄汉猛地剥开了书包拽出手电筒,隐在黑夜里的亭子因为光束而亮堂起来。

 

手电筒随身携带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孙九芳的夜盲症呢?

 

那次的故意瞬时同裸露的尖利骨架般让人生出明显的刺痛感。

 

“你为什么要骗我?”言辞吐露的唇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对不起。”

 

“我就这么恶心人么,恶心到和我一起回家你也不愿意。”

 

郭霄汉沉默,他确实想极力否认,但是要抛出这件事的原因需要他鼓起的勇气太大了,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好无损。

 

“因为”

 

“性单恋。”

 

那个词虽缄默再三,但还是说出了口。而至于省去的那两个字,很抱歉,他真的承认不起。

 

 

08

“你怎么可能是性单恋患者呢?”

 

三个字再次划拉开已经结痂的丑陋疤痕,猩红涌出,沾染上灰尘成了暗红。

 

性单恋是浪漫的称呼,医学上称之为回避型人格障碍。

 

是病?是病!

 

孙九芳的问题已经替郭霄汉承认了。

 

“你不是期待别人喜欢你么,为什么会性单恋?”

 

郭霄汉也不明白,他只知道孙九芳过于的靠近会让他感觉置身于宏大的宇宙中,周身的星子足够灿烂,他却顾不上欣赏,只能感受到没有空气的窒息感。

 

如孙九芳感觉,他也曾走近过两步,但性单恋像一只锁链控住他的脖颈,他每前一步,窒息感就越强。可他总得要呼吸,所以只能利用后退获得些许喘息,也就成了孙九芳眼中的忽冷忽热。

 

可能他配拥有的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罢了。

 

郭霄汉面目痛苦,还算真诚的全盘托出。

 

“初中的时候,我有两个朋友,我们三个玩的很好。很恰好的是我和另一个男生都喜欢上了那个女生,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也喜欢她。”

 

“有天,那个男生突然跟我说他和女生有矛盾,硬要我做选择。两份感情,我怎么可能撇舍掉其中一个,我给他做了一个多月的思想工作,最后我真的累了。”

 

“我记得当时我揣着郑重的真心说自己两个都不选,没跟女生打一声招呼,一气之下走得远远的。”

 

“结果,没过多久他们就在一起了,我才后知后觉这个男生也喜欢她,为了让我离开,他就这样把我耍的团团转。”

 

孙九芳像是听了场大型狗血剧,呆愣在那,但又从对面那人脸颊上的动容直面到真实感,其实生活本就狗血。

 

“至于我的家庭,有些太肮脏的词我也说不出口,可能很多事都是病因。”

 

郭霄汉还是妥协了。

 

也许性单恋同感冒无差,不需要带着癌症般怜悯的目光,但它如果真是病,能治好的那种就好了。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靠在石凳上,簇着中间的手电筒,温暖而不炙热的光束上腾着飞蛾蚊虫,旁观者众多,成了大型认罪现场。

 

“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孙九芳的愤怒无可厚非,郭霄汉俨然是渣男行为,忽冷忽热,欺骗隐瞒,明知故犯。

 

也是,明知自己有病就应该自救,不应该出来糟蹋其他人。

 

郭霄汉承认,最初他接近孙九芳的动机不纯。因为那小摞葡萄,他感受到了零星一点的爱,所以他贪婪,他自私,他奢求更多。

 

他觉得终于有人肯多爱他一点了。

 

但除开爱好像有更复杂的东西拉扯着他。

 

不像郭霄汉的精准尺度,孙九芳的笑如同太阳般灿烂,这几个月下来,有着数不胜数的青睐者,成绩也一路向好。

 

郭霄汉的父亲难免用两人作比,多次用言语击溃他,可他又是多期待被父亲认可,但这次挡在认可前的却是孙九芳。

 

孙九芳这个名字渐渐成为了郭霄汉心中爱,嫉妒,仰慕交融的代名词。

 

一个无论如何都站在金字塔制高点上的孙九芳竟然多爱了自己一点。

 

是算莫大的欣喜,

 

还是只是可怜自己呢?

 

 

09

他不该接近孙九芳的,爱是双向反馈的,毕竟他有病,他配不上。

 

郭霄汉拼命地用毛巾擦拭着身子,被擦拭的皮肤已经可见的掉了皮,渗出血腥,嗓子眼泛出胃液炸裂的反胃感。

 

身上分明不脏,可郭霄汉只是一个劲地用粗糙的毛巾摩挲着。

 

性单恋真脏啊。

 

他对着镜子里因泪痕丑陋的自己喃喃道。

 

现在不仅恶心自己,现在还恶心到他了吧。

 

最开始你就不应该接近他,对他和别人不一样。你现在这算是碾压别人真心的渣男行为,难道这样撒野赖皮很好玩?你就像多年前的把你耍的团团转的那个人一样恶心。

 

你不觉得自己可恶心么,他好不容易在那样置身荒原中偷得一点希望,你却将那一点希望都灭了。

 

有什么可流泪的呢,你哭起来真的越看越丑。

 

他分明什么都好,只不过是你自己太恶心,性单恋就是什么都给不了,撩了就跑,伤害别人。

 

你不过是个多余的东西,又算什么,你的悲伤分明不需要别人看见,只要好好藏在人潮里就够了,又为什么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接近他?

 

做好知心大哥哥耐心听众人吐苦水,这个形象多好啊,至少表面多受人喜欢啊。为什么你要招惹他去露出你本来丑陋的面目呢。

 

你还把父亲不认可的敌意转加他的身上,要不是只有这么差劲的样子你还怕被比较么,父亲还会死命的要二胎么。承认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太差劲了。

 

你明知故犯,你分明不配有喜欢人的权利,在喜欢中你注定是个失败者,还要拖人下水,你真肮脏啊,郭霄汉。

 

 

10

卑微奢求爱的人终究失去了自己的爱源,金字塔制高点上的人依旧有人捧着。

 

以前孙九芳身边的位置一直是郭霄汉的,现在倒是换了人,每日与孙九芳同进同出的成了刘筱亭。

 

他们怎么开始关系好的,郭霄汉不知道。

 

但是,孙九芳那么耀眼,谁又会不喜欢呢。

 

以往的故事像翻录磁带般被掩盖,就像孙九芳的故事里从未有过他。

 

他甚至不敢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偶有遇见也只会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甚至课间端起书遮住自己偷窥两人的眼神。

 

郭霄汉忆起以前,对比下来真的很讽刺。

 

一切都很正常,孙九芳确实是趋光动物,无论光源是谁,他身边都已经不差郭霄汉这号人了。

 

 

又一个午后,郭霄汉倚在自己课桌上看新买的杂志,按以往的流程来说,这个时间段这本书应该不在他的手里,他是不配先阅读的。

 

一只大手直接抓起书扯过去。

 

“给我看看。”

 

“滚。”

 

一声怒吼,完全是极力反抗剥削的奴隶嘶哑声音。

 

那人明显呆愣住了,他用震惊的瞳孔写着,郭霄汉变了,他以前脾气多好啊,总是想着别人,他现在怎么这么自私了,他变坏了。

 

众人向这方寸地界投来不同的眼神,但无一不是带有明显的责怪,郭霄汉瞥到孙九芳冷漠的眼神。所有人都觉得郭霄汉变了,包括孙九芳。

 

现在的郭霄汉没有吼人的资本了,他又回到了那个没有人爱的知心大哥哥,只配拥有无限精确的笑。

 

“那个对不起啊,我刚刚心情不好,给你。”

 

那人只当他一时不开心,也不多问,十分自然地扯了过去,宽宏大度的样子像是包孕了世间万物的女娲娘娘,也做知心大哥哥般安慰道。

 

“没事没事,有什么不高兴可以说出来嘛,大家帮你解决。”

 

那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书页上,散着贪婪的银光。罢了,根本没有人想走近他,每个人都一样,他们只是沉溺在被爱的习惯里。

 

郭霄汉对众人的好成了他们碾压他的工具,他只想分给自己零星一点的关心,就一点点,就被冠上自私自利的帽子。

 

他只是少给了些爱,就被视为变坏了,像令人呕吐的腐烂食物,像众人丢弃的破烂葡萄。

 

是你的就得拿出来哦。

 

 

11

郭霄汉终于能趁没课的周六下午回家一趟,母亲上了年龄身体虽不好,但是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还是怀上了二胎。

 

家里人他是最后知道的,他被所有人视为不懂事的小孩子,只会争宠。

 

后来母亲给的解释是,生二胎都是为了郭霄汉,多一个人他的负担就轻松些,没告诉他是因为最开始两个月还不稳定。

 

一堆人狗血剧看多了吧,郭霄汉暗自轻嗤。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足够幸运的,待他三十而立之年,二胎也不过才十来岁,父母也早已老了,轻松从何而谈,又是何来为了郭霄汉的谈资。

 

而父亲那边又是同样的数落。

 

“你看看孙九芳的成绩再看看你,你怎么什么都比不上别人。”

 

也是,他确实什么都比不起孙九芳。

 

“好了,别这样说霄汉。”母亲打着圆场往房间的方向推了推郭霄汉。

 

“怎么,考成这样还不能让人说了。”父亲高昂尖刻的语调打的郭霄汉胸腔生疼。

 

“这个二胎出来,我来教,你看看你教出来个什么玩意。”

 

“霄汉他哪里不好了?”

 

郭霄汉默默躲进房里,把嘈杂和足够恶心人的言语关在门外,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惹得父母吵架。

 

什么都是因为自己,差劲的失落感瞬时通至全身。

 

被父亲认为是坏孩子的郭霄汉发誓一定要考省外的大学。

 

他想离得远远的,没有什么可稀罕的,真的,除了孙九芳曾经给的一点爱意,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

 

 

12

“啊。”

 

郭霄汉从漆黑的一隅听得孙九芳的声音。

 

手电筒一直躺在包里,虽然孙九芳身边已经不再是他,但他还一直惦记着对方的夜盲症。

 

指腹触碰到手电筒的按钮时,黑暗的一隅突然亮堂起来,刘筱亭正举着手电,顺着孙九芳的脊背。

 

周围没有什么人,两人很容易的就捕捉到了端着手电的郭霄汉。

 

“郭霄汉,来和我们一起呀。”刘筱亭并没有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之处。

 

“不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郭霄汉看了一眼落在孙九芳脊背上的那只手,黯然失色地转身离开。

 

郭霄汉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敢。他转角蹲在曾经被公开处刑的亭子里,遥远地看着刘筱亭搭着孙九芳的肩膀就往家属楼的方向,还偶尔揉揉后者额前的碎发。

 

郭霄汉顿时深感胃液炸开,从嗓子眼翻涌出来,他撸起袖子,曾经的擦伤处已经结痂。

 

他刚才就应该走开,而不是试图用曾经的光束再次迎上去。孙九芳再有夜盲症,也本应该与他无关。

 

你说他舍得吗?他怎么可能舍得,他要是舍得自然不会为了孙九芳去记那只字片语,也不会暴露出丑陋嘴脸。

 

他分明不会心甘,又知道自己给不了。他未曾拥有过,也不知道自己毫无意义的气愤算是吃哪门子醋。

 

只是,如果不是性单恋,也许自己还会教他弹吉他,没准还能趁扣手时触到他的小巧指甲。

 

但最后强颜欢笑成了擅长,小作文抵不过人家一句甜言蜜语,吹拉弹唱也比不起人家不着调的小曲,还是给自己留点面子好了。

 

多可悲啊,他拼命乞求的东西会让他窒息,甚至怂恿他去插足拆分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郭霄汉猛地一震,原来他也成为了那个他最讨厌的人。

 

他暗自咒骂。

 

性单恋真恶心。

 

手电因为长时间照明越来越烫,郭霄汉却越捏越紧。

 

他用光奢求着多一点爱,可惜这次除了趋光的飞蛾蚊虫,什么也不再有。

 

 

13

转眼已过了五六个月的时日,母亲的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亲戚朋友们道喜时也皆言语些二胎的事,自然会捎带一胎的郭霄汉。

 

“我呢,也不求郭霄汉上个啥特别好的大学,我这第二个孩子到时候可是要给清华北大培养的。”众人因为父亲的玩笑话笑作一团。

 

玩笑话也会扎耳。

 

在郭霄汉看来,父亲不过是把自己的那些个想法开玩笑的表达出来。

 

平时家里来的人也不多,母亲一时估不准饭量,煮多了好些。恰巧冰箱里有黄瓜和胡萝卜,她准备做些寿司让郭霄汉带去学校。

 

“你拿这么多,你的朋友们吃得下么?”

 

“怎么会,我有挺多朋友的,多到每次他们跟我说话,我话都说不出口的那种,每次我给他们带吃的,我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真的。”

 

母亲看着郭霄汉把自己碗里的寿司夹到塑料盒中,欣慰地笑了,看来霄汉在学校很受欢迎呢。

 

郭霄汉没有骗人,只不过水泄不通从来是因为吃食。

 

而话说不出口向来是因为,知心者,他演的好,倾听者,他扮的绝,一旦他登台作为诉说者时,却没有人愿意坐在台下。

 

 

又像饿狼扑食般一拥而上,郭霄汉捧了些寿司到孙九芳的跟前,同之前递葡萄般,只是这次动作顺畅行云流水。

 

郭霄汉俯视着孙九芳的发旋,周身是蜂蛹而至的哄抢声,这次他不再扬起尺度精确的嘴脸,而是笑得过于灿烂,这回他总该赢一次了吧。

 

风轻云淡的炫耀胜利成果一般。

 

“谢谢,我不用了,刚才我和二哥已经吃了。”

 

孙九芳没有抬头,继续俯下身刷理综题,郭霄汉忆起父亲那些让他溃不成军的言语,敌意更甚。

 

 

一模郭霄汉考的极好,语文拿了全市第二,父亲因此颇为高兴,自是处处同人说自家孩子出息了。

 

“霄汉,你看我就说你能行的吧。”

 

郭霄汉勾了勾唇,眉眼没有弯曲。

 

“谢谢爸。”

 

他哪能不知道啊,父亲是爱他的。

 

爱他缔造的虚荣世界,爱他拿出的炫耀资本,但他爱的也不过只有这些。

 

那就各取所需好了,郭霄汉也能满足于表面的认可,至少是裹着些父爱的气息。

 

父亲从小就很少在他身边,向来是母亲双担。而郭霄汉对父亲的印象从来是毫无标准的打骂,极尽的恶语相向和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看着父亲言笑晏晏的模样,郭霄汉想到母亲曾问他的一个问题。

 

你会原谅你爸么?

 

说实话,那样的原谅从来就不是郭霄汉自己能决定的,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缺席了,这种缺席太难弥补了,总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性单恋,也许就是那个丑陋的疤痕。

 

讥笑,背叛,不屑,嘲弄,在搏斗中,性单恋者把被爱的能力输掉了,喜欢和爱几乎成了一辈子再也高攀不起的词。

 

 

14

好景不长,二模的郭霄汉输得一塌糊涂,孙九芳倒是稳步上升。

 

“这次题材要求是记叙文,你怎么写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很擅长记叙文么?”

 

语文老师的厉声呵斥灌满整个办公室。

 

“你去给我写一份检查来。”

 

只是郭霄汉可能永远不会意料到那样交心的检查会被老师大庭广众下拿出来嘲笑。

 

“我喜欢文字,但我讨厌语文。”语文老师一字一顿朗读,尖利的声调伴着调笑的尾音。

 

“我再也写不出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文字了,怎么,郭霄汉你是还想继续写得36分的东西呗?”

 

众人哄堂大笑,那是禁锢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在嘲笑不可一世的麻雀。

 

孙九芳没有笑,他绕过书本,瞥向角落的一隅,郭霄汉正满脸的错愕。

 

他所谓的那些朋友正嘲笑他。就像无时无刻,只要想吐苦水,他们从不会在意郭霄汉的情绪。他笼络的都是假的,那样精确的假笑,大体也是这样练就的。

 

什么都可以是假,唯有文字,他是抱有执念的。

 

“再麻木两个月,高考后文字只是你一个人的。”

 

展开传来的纸条上孙九芳的字迹清晰明朗。

 

不是鼓励,不是鸡汤,只是类似朋友间的对话。 

 

看着孙九芳的背影,郭霄汉空洞的眸子里闪动些光,谢谢你还愿意可怜我一点爱。

 

 

午间的饭桌只有两个男人。

 

“爸,今天好像是预产期。”

 

“不用你提醒我记着呢,你关注你学习就好。”

 

郭霄汉闷闷应了声,只有爷俩的饭桌安静得可怕,前几天的二模让郭霄汉瞬间失去了话语权,又同以往一样奢望父亲的一点认可。

 

可能是家长会的作用,父亲并没有太过于的批评与指责,郭霄汉蓦然舒心下来。

 

顺地,父亲看似轻描淡写地问:“孙九芳考的怎么样。”

 

又是孙九芳!

 

“挺好的,也就十几名吧。”语调依然掩饰不住郭霄汉用词的轻蔑。

 

“也就?那你怎么不学学孙九芳也去考个十几名?”

 

父亲再一次以孙九芳之名堵住了郭霄汉的嘴。爱屋及乌,郭霄汉心情已然糟透了,自然将比较的坏情绪整个转换到孙九芳身上。

 

敌意吞噬了上午那张便条里的安慰感,他讪笑,所谓的爱都只是孙九芳为了高高在上施舍给他的罢了。

 

简直阴魂不散。

 

 

“晚上我来接你,去看弟弟。”

 

“我妈已经生了?”

 

连弟弟出生这件事都不愿分享与他,郭霄汉越来越觉得自己又算什么。他们随意猜测,认为他害怕自家弟弟会抢占自己的爱,并给他冠上了自私的罪名。

 

可,他有爱这东西么?

 

郭霄汉难得在心底笑出来。

 

夜里的医院群聚着一堆人,明显是来恭贺新生儿的降临。可一到郭霄汉靠近那个软糯的小婴儿时,他曾经对二胎的反抗在这刻全化为众人死死盯着他的眼神。

 

二胎被他们好心地附加上减轻负担的虚无杜撰,给郭霄汉的反抗贴上自私的标签。其实原因无二,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孩子,完全按着他们规划路径走的孩子,满足他们无尽虚荣感的孩子。

 

就算郭霄汉有建议权,决定权也从来不在他手中,他只能承担父母带来无尽未知的突发事件。

 

郭霄汉没有碰被环在母亲怀里的婴儿,只是趁众人不注意时在襁褓里夹了张字条,就踱步默默离开了。

 

直到晚间睡前,父母才从夹层中摸出那张有些皱巴的字条。

 

“我很高兴,你是二胎,爸妈是第二次做父母,你会拥有最好的。他们说你的出现会夺走我很多东西,不用担心宝贝,我没有什么可拿的了。”

 

 

15

高三的考试令人麻木,转眼就是三模,郭霄汉虽然没有回到一模的状态,但好歹有了起色。

 

成绩单上的分数仍然逃不了扎眼,郭霄汉同孙九芳的关系本稍有些缓和,一时又因为郭霄汉可怜的愤怒与嫉妒再一次推远。

 

郭霄汉倚着浴室的瓷砖墙,暗自讪笑,如果孙九芳在父亲口中不是别人家孩子的形象,他们之间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吧。

 

直到孙九芳突然切断了交流线,刘筱亭特意找上门,他才意识到自己每次对上孙九芳的眼神到底包含着多少恶意。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那是完全是嫉妒侵占爱的眼神。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喜欢一个给自己阴影的人,还是在嫉妒一个给自己爱的人。

 

他试图冲破父亲给桎梏,却又贪求零星的父爱,生生困死在温柔乡里。而温柔乡的代价则是再次摧毁孙九芳对他的信任,着实,郭霄汉做到了。

 

上次是性单恋,这次是敌意。

 

嫉妒占领爱,欲望控制身体,再一次将性单恋试图的靠近如玻璃瓶般在地板上砸个粉碎。 

 

孙九芳待他分明似春雨般无声滋润,他却总在舞弄些虚假东西,把对方视为针对对象。再次的接近也是源于孙九芳那张纸条递的橄榄枝,所以他就是这样对待救自己于深渊中的人?

 

“别了吧,你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人格魅力,证明自己也可以被爱。”

 

这是刘筱亭同他说的最后一句。

 

也许郭霄汉曾在救助下试图逃离性单恋,只是,没有人能让他成功,没有人能轻易陪他忍受那样的状态。

 

郭霄汉用冷水抹了把脸,抬头看向许久未擦拭的模糊镜面,镜中人脸庞镌刻着水痕,眼中布满红血丝。一如几个月前的反胃感再次翻涌而来,他狠狠地抵着镜子干呕起来。

 

性单恋,丑陋,罪恶,忽冷忽热,忽明忽暗。

 

是你,性单恋。

 

丑陋的东西就应该同丑陋的东西在一起。

 

所以,我不打算逃离你了。

 

 

16

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窗口,高考郭霄汉正常发挥,孙九芳虽不算栽跟头,但和郭霄汉分数差距不大。

 

郭霄汉伴着弟弟的哭闹声,揣着志愿书在茶几上圈学校专业时,父亲从哭闹声处踱步过来。

 

“爸爸也想参与你报志愿的事。”

 

郭霄汉抬起头看向温柔和善的父亲,顿时露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颜。

 

那是个扔下二胎哭闹而突然抚慰一胎的父亲,这是他从未获得的待遇。他傻笑地盯着父亲,他从未如此快乐,只是因为父亲为了他报志愿一事愿意待他温柔,为了他报志愿一事愿意奔走各方。

 

郭霄汉实在耐不住父亲前所未有的热情,因而学校的选择几乎全是父亲做主。

 

也许他真的以为父亲开始多爱自己一点了。

 

“还是选一个不是211的学校保底吧。”郭霄汉私心填上了孙九芳一直想去的那个学校。

 

 

分数线一出,郭霄汉就盯着自己擦边球的志愿终于舒了口气,虽然整体报高,但幸好最后选填了不是211的学校做保底,不然就该滑档了。

 

“霄汉,录取结束了吧,快看看被哪个学校录了?”

 

郭霄汉咧着嘴轻快打开手机,眼神瞬时换了光景。界面仍显示未投档,郭霄汉慌得急出冷汗,录取分数线早就发布,最后一个学校他肯定能去,当时想着能同孙九芳成为校友,还激动了好一阵。

 

郭霄汉蓦然翻下去,最后一个志愿莫名成了自己没圈过的陌生学校,关键是他和分数线只一分之差,现在就天涯海角。

 

他秉着呼吸迷离地看着那个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问出了那个如鲠在喉的问题。

 

“爸,你是不是改了我的学校?”

 

“对,你最后那个学校填了个什么鬼,一个非211学校有什么用?”

 

郭霄汉颤抖的嘴角已经不能再允许他喊出那个称呼。

 

“我掉档了。”

 

父亲掌方向盘的手瞬时脱落,车差点撞上路边的树桩,幸好一时踩住刹车,否则后果不可设想。

 

车就这样横贯停在空荡的街道上,身边是母亲无尽地叹息。

 

郭霄汉隐不住哭腔,三年的努力最后输在了填报志愿,剜心的疼痛侵袭全身,如同被无数虫蚁撕咬般。他被群起而攻之,最后众生褪去,什么都不给他剩下。

 

“我手软了,你来开。”父亲递给母亲的言语里明显在颤抖,触在方向盘的手也在抖。

 

“没事的。”灌满酸液的沙哑嗓子发出难以置信的言辞。

 

“真的。”

 

郭霄汉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安慰谁,分明这时候最该痛苦的是自己,可父亲控制不住的手软,母亲经久不息的长叹,又分明说着你自己抱抱自己吧,我们自己悲伤都还来不及,还希望我们腾出手抱你?

 

原来他一直是一个人。

 

郭霄汉突然抑住了哭腔,看着自己手里特地买来逗弄弟弟的贴纸发笑。贴纸上是各色的“好”字,多简单的一个字,莫名让他生出了向往。

 

他自私的从中揉了一张藏在自己的口袋里,回家后,在哭闹和叹息交杂的空气中,将“好”字贴满了整个笔记本页面。

 

“我是个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孩子吧?”

 

可为什么没有人真的愿意多爱我一点?

 

 

17

“没事,还可以复读,明年再考个好学校。”几天下来,一反前几天的颤抖,父亲温暖搭肩的动作已经配上了风轻云淡的表情。

 

如果是以往,郭霄汉定感觉受宠若惊,但他现在只是觉得可笑,现在的父亲确实多给了他些爱,但那些爱只是源自愧疚。

 

郭霄汉没再听父亲的,他重填了征集志愿,用高出四十分的成绩被一所外地普通一本大学录取。他不愿选择复读,他怎不知道父亲在唬他,他爱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鲜艳成绩和金字招牌带来的虚荣感。

 

他所谓的朋友也没有爱过他,曾今麻木地被众星捧月也不过是虚无假象,这种假象在他挣扎掉档的这半个月间再无人问津。

 

“没有人。”

 

郭霄汉理着自己的课本资料,准备连同高中的所有记忆一并当做破烂回收,这次他终于没再骗自己。

 

可他也再次失掉了靠近孙九芳的机会,三次下来,他真的不愿意再挣扎着用钻心的痛去逃离性单恋了。

 

性单恋者满载的勇气被完全冲破,连躯壳没有留下。

 

只是,没有谁生来就是性单恋,这类人从不应该被冠上患者的名号,他怪不了任何人,又应该怪任何人。

 

 

郭霄汉撸起袖子去看自己身上曾今被毛巾擦伤的位置,新的皮肤早已覆盖掉结痂掉落的位置。

 

末了,他用指尖轻抚了被薄尘侵占的笔记本,是绿茵场上宏大欢呼声时他怀里抱的那本。翻开扉页,有张字条如白蝴蝶般陨落下坠。

 

郭霄汉弯腰去拾,泪却顺地砸在纸张上,撞出讪笑。

 

“再麻木两个月,高考后文字只是你一个人的。”

 

对不起,我麻木了两个月,直到高考后,我发现我还是掌握不了自己。

 

半个月以来被挤干的泪腺早已供应不上眼泪的需求,成了无声的敲打。

 

他突地展开手心团成团的字条,悉数撕碎成纸片,碎到每个字迹已经裂成几瓣,碎到再也拼不成完整的字句。

 

一只陨落的白蝴蝶顷刻散落成数只小飞蛾,丑陋,不堪。

 

世界颠倒时,希望你爱我。

 

 

葡萄在剥我皮,笔记本在写我,字条将我撕碎散落成漫天的飞蛾,而你在爱我。

 

(完)

 




化用自武大情书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


 @导数您真是我爸爸 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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